清晨八点的ICU,消毒水的气味与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交织,空气里弥漫着紧张而有序的气息,我如同往常一样走向13床,准备为昨天刚做完脑部手术83岁的王爷爷测量血压。然而,就在我俯身准备绑上血压计袖带时,老人突然睁开眼睛,浑浊的眼球转动了几下,目光猛地聚焦在我身上,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,声音带着急切;“孙女!你什么时候来的?”
监护仪上的心率数字瞬间从72跳到了109,然而本应处于术后虚弱状态的爷爷,此刻枯瘦的手却劲道惊人,我猝不及防,血压计的连接管被猛地扯得绷直,“爷爷,我是......”我下意识地想纠正。
话到嘴边,但看到他浑浊眼睛里闪烁的孩子般的期待,我改变了主意,深吸一口气,我弯下腰凑近他,没有戳破他的认知,而是顺着他的情绪,带着点嗔怪的语气说:“爷爷,您这也太突然了!一大早来上班,就给我换了个爷爷?”
老人愣了一下,眼角的皱纹像被熨平般舒展开,语气也软了下来:“胡说什么,我就是你爷爷!”
我笑着指了指自己:“那您看看,您孙女是不是和我一样......嗯,也这么圆润?”
老人突然笑出了声,连声说:“胖点好,胖点好!”他手指的力道松了些,却仍圈着我的手腕,仿佛怕一松手,眼前这个“孙女”就会消失。
下午探视时间,王阿姨来了,他很快发现父亲仍把我认作孙女,尴尬的解释:“爸,那是刘护士!不是您孙女!您孙女还在外地!人家戴着工牌呢,您看......”
我快步走过去,王爷爷半靠在床上,眼神比早晨清明许多,却透着一丝茫然和挥之不去的失落。我自然的接过话题:笑着跟王阿姨打招呼:“王阿姨来啦?爷爷今天恢复得不错,中午您送的面条也吃了好多呢。”老人闻声抬头,目光落在我的脸上,眼底突然泛起微光:“孙女来了。”
趁着检查引流管的间隙,王阿姨跟到床头,声音压得很低,充满歉意:“刘护士,实在不好意思......爷爷的孙女在外地,这次我爸做完手术就一直念叨着......"
“没关系,王阿姨”我自然的接过话题,一边调节着输液速度,一边温和地解释,爷爷今早还夸我们干活认真仔细呢。术后出现短暂的认知混淆其实挺常见的,顺着他的意思,反而能减少焦虑,对恢复更有帮帮助。”
我转向王爷爷,笑着问:“王爷爷,您孙女是不是真和我一样圆润啊?”
老人再次笑出声,他拍了拍女儿的手,语气带着几分得意:“这姑娘早上陪我聊了好久,真的......和孙女长的挺像的。”
见我递上纸巾帮他擦汗,他冲女儿眨眨眼睛说,悄悄话里透着亲昵:“这姑娘和我那亲孙女一样勤快,眼里有活,特招人喜欢!”
自那天起,13床成了护士站默契的“重点关照对象”每当护士们亲热的喊他一声“爷爷”,他的眼神就会亮起来,像个得到了心爱糖果的孩子。
一次安静的午后,他悄悄拉住我,声音低缓却清晰:“小刘啊,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孙女。”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。老人眨了眨眼睛,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深深的满足:“但你们叫我爷爷,我心里头......暖和。”
转出ICU那天,王爷爷特意让女儿推着轮椅来护士站道别。阳光透过窗户,温柔地洒在他带笑的脸上,映着深深的酒窝,那里面仿佛盛满了整个病房的光亮。他望着我们,笑容纯洁如孩童,挥着手,留下一个充满生活气息的约定:“等我孙女回来,你们比比,看谁更圆润!”这句玩笑,是他将这段特殊的ICU经历融入生命记忆的独特方式,也是对我们这份“临时亲情”最温暖的告别与肯定。